3 月 28 日,总投资 240 亿美元(约 1600 亿人民币)的武汉“光谷”存储器基地项目正式启动;3 月 27 日,总投资 150 亿元的图像传感器芯片 CIS 产业园项目正式落户江苏淮安;3 月 30 日,总投资 10 亿美元的万国半导体(AOS)12 英寸功率半导体制造及封测基地在重庆开工。
如果加上去年 10 月动工的合肥力晶 12 英寸线、去年 3 月份动工的联电厦门 12 英寸厂以及已经签好协议准备开工的台积电南京厂,从去年到今年,全国共有 7 个城市 7 条 12 寸线开建或者准备开建,麦肯锡之前预测的从 2014 到 2025 年全球新增晶圆产能全部落在中国大陆,似乎正在成为现实。
麦肯锡预计未来新增晶圆产能全部位于中国
“粮食”过剩了怎么办?
有媒体把集成电路比作“现代工业的粮食,存储器更是粮食中的主粮”,媒体称“其意义超过当年建武钢”。不过从历史来看,钢铁也曾是工业的粮食。
招聘会上身穿武钢工作服的人随处可见
同样在武汉,3 月 19 与 3 月 25 日,两场针对武钢下岗职工的招聘会先后举行。大批身穿武钢制服的人出现在招聘会现场,令人唏嘘。据工人日报《武钢 5 万人大裁员:离开钢铁王国之后》,“武钢集团董事长马国强在人民网访谈节目中公布了武钢大裁员计划,规模之大,令人震撼:‘在去产能这个大背景下,大家已经达成了共识,就是这 8 万人不可能都炼铁、炼钢,那么只能有 3 万人炼铁、炼钢,可能有 4 万人、5 万人要找别的出路,这就是武钢现在在做的事情。’”
中国半导体产能缺口有多大?
现在谈产能过剩似乎有点杞人忧天。据麦肯锡的数据,2014 年大陆晶圆代工产值约占全球 10%,而据魏少军教授在 2014 年集成电路设计业年会上的数据,大陆 12 吋产能占全球比例不足 2%。中国进口集成电路金额约占全球半导体市场规模的 80%,存储器几乎百分之百靠进口。
中国每年进口 2000 多亿美元集成电路,其中约有 800 亿美元自用,从产能缺口来看,短时间还不会出现绝对的过剩。但在借政策东风涌入的各路资本推波助澜之下,各地方政府对于产业资源的明争暗抢不仅会使集成电路投资力量分散,而且低水平重复建设在所难免。
(数据源于海关总署)
大干快上、操之过急不单不适用于钢铁业,也不适用于集成电路产业发展。产能对于半导体来说很重要,尤其是存储器行业,拥有了产能才有同场竞技的资格,但遍地开花的产能并不是在市场上生存下来的保证。
中国台湾存储器产业的发展历程足以为戒。
中国台湾存储器版本“大炼钢铁”
存储器定兴衰。存储器在日本与韩国半导体产业崛起过程中,都曾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根据莫大康先生《中国台湾存储器之梦破碎》一文记载,韩国在 6 英寸晶圆产线过渡到 8 英寸晶圆产线时,大肆扩产,以 9 座 8 英寸晶圆厂的产能优势一举超越日本厂商,跃居全球 DRAM 产业第一名。
产业起步时间与韩国相当的中国台湾地区,不甘心在半导体市场被韩国人超越,在 2004 年喊出口号“为什么韩国能,中国台湾不能”,希望通过加大投资,在三至五年内,存储器产业超过韩国,成为全球第一。
此时晶圆产线开始从 8 英寸过渡到 12 英寸,中国台湾地区试图复制韩国旧例,通过大举投资铺开产能来取胜。
产能提升方面,中国台湾确实做到了。从 2004 年到 2008 年,中国台湾地区在存储器方面总投资达 300 亿美元以上,拥有 20 条 12 英寸晶圆产线,位列全球第一。但这一波疯狂投资过后,中国台湾存储器产业并未与韩国的争斗中获得胜利,三星与海力士仍是全球存储器的前两名。中国台湾于 2008 年宣布放弃存储器追赶策略。
分散投资,半导体制造业大忌
关于中国台湾存储器失败的原因,除了莫老提到的主要依靠代工、缺乏自主技术与市场大环境不佳之外,分散投资也许是中国台湾存储器失败的另一主因。
与韩国存储器只投三星与海力士不同,中国台湾 5 年 300 亿美元洒向数家,当时排得上号的就有力晶、南亚、茂德、华邦电子,华亚科、瑞晶等厂商,这样分摊下来每家的投入并不大。当时一个月产能 15 万片的晶圆厂投资费用约为 50 亿美元至 80 亿美元,中国台湾的总投资虽然多,但分散投出去,有能力建设这种超级大厂的公司几乎没有。一堆 5 万片每月的产线加起来虽然比韩国多,但三条 5 万片的产线产出才相当于一条 15 万片产线,运营成本怎么比?
不但无力建设大厂,分散投资也会拖工艺选择的后腿。2008 年时,在成品率相同的情况下,90nm 工艺的 DRAM 比 70nm 工艺的 DRAM 成本高 40%左右。
存储器产品只看供需,不看成本,层层成本叠加上去的台系存储器厂商怎么和韩国人玩?2007 年至 2009 年内存市场非常不景气,价格每日下跌,无法支撑“白菜价”内存的台系厂商逐渐出局和被边缘化。
2010 年存储器销售额创新高,但台系厂商已经失去战斗力
2010 年伴随智能手机的爆发,存储器厂商颇过了几年好日子,但这时候已经没有台系厂商什么事了。
找不到足够的人才,或重蹈土法炼钢覆辙
2015 年第四季度,中国台湾地区 DRAM 厂商排名最高的南亚(全球第四名)仅有 3.1%的市场份额。
2015 第四季度 DRAM 市场份额
(数据源于 DRAMeXchange)
大面积的铺开产能,人才够不够用也是一个关键问题。国内在高端半导体制造方面一向缺人,不集中于一地而各自为战的话,有足够的人才去填充这些在建产线吗?
具体到存储器,无论是闪存还是 DRAM,国内现在还没有成熟的技术,也没有在存储器市场证明过自己的团队—无论是日本尔必达还是台系厂商旧将,都是韩国人的手下败将。
如果没有补贴,当“白菜价”来临时,工艺差一代的存储器企业必然亏死,那么差一代半甚至两代呢?过剩的粗钢还能够等到运往工地的一天,差两代的存储器放仓库能做什么?盖房子不够坚固,放博物馆又占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