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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油醋，邮箱｜zhuzheng@pingwest.com
告别张勇，吴泳铭挂帅，王坚回归。阿里云大步流星，然后在最重要一步上踩了刹车。11月16日，阿里巴巴集团公告，鉴于多方面不确定性因素，不再推进云智能集团的完全分拆。
“美国近期扩大对先进计算芯片出口的限制，给云智能集团的前景带来不确定性。我们认为，云智能集团的完全分拆可能无法按照原先的设想提升股东价值，因此决定不再推进云智能集团的完全分拆，而是会面对不确定的环境，专注建立云智能集团可持续增长的模型。”
未来阿里云将会保持独立公司运作，采取董事会授权的CEO负责制。为了确保阿里云的发展，阿里巴巴未来会坚持加大对阿里云的持续战略投入。作为阿里巴巴最有增长潜力的业务之一，阿里云的上市计划暂时熄火了。
迅速的自我否定
蔡崇信对阿里云所面对的“不确定性因素”做了进一步的解释。他表示，当时决定阿里云完全分拆，是想通过金融工程的方式，显现出该业务的真正价值，因为那时阿里云所处的大环境，整个运营可预测，可以很透明地向投资人展示该业务的增长态势。
而如今由于外部环境发生变化，蔡崇信表示“金融工程“的方式已经不太合适，阿里云需要借助“进一步的投资”来体现自身价值。“未来会寻求提高它的增长，包括收入和利润”。
从阿里巴巴在今年3月末首次提出业务拆分计划，到8个月后的这场自我否定，在阿里云周围，许多事都变了。
美国在近期扩大了对先进计算芯片出口的限制。今年10月17日，美国商务部工业和安全局（BIS）时隔一年再次更新了“先进计算芯片和半导体制造设备出口管制规则”。
去年这份管制规则施行后，英伟达的A100/H100芯片在中国市场上消失。然后英伟达针对中国市场推出了性能峰值和A100/H100一致，但内存带宽更低的AI芯片A800/H800。失去了A100/H100，但A800/H800仍然是在AI训练/推理上表现最好的芯片。
现在芯片出口限制进一步收紧，A800/H800也无法进入中国市场。并且更新后的出口管制规则将先进芯片出口许可范围扩大到40多个国家，先进AI芯片绕过制裁从其他国家进入中国的路径也变得更加艰难。
英国金融时报在今年8月报道称，包括阿里、腾讯、字节跳动、百度等在内的中国企业共订购了50亿美元的A800芯片，预计最迟也会在2024年完成交付。未来中国公司要持续拿到最先进的AI芯片，成本将比现在更高，并且价格增长幅度难以预测。这对于需要在AI领域持续进行研发投入的阿里云来说，就成了一笔无法控制的投入黑洞。
芯片的突围在今年被嵌在另一场生成式AI的追赶里。而包括阿里云在内的中国的生成式AI竞争者们也逐渐发现，这场由OpenAI引领的竞赛比想象中艰难。
从今年年初开始，一场大模型的军备竞赛迅速在中国AI领域成型，那时候的GPT-3.5惊艳，但看上去并非遥不可及。市场上频频出现以GPT-3.5为假想敌的生成式AI原型机，并且其中不乏为超越前者设立明确时间点的。但随着Llama和Llama2的出现，国内除了百度、MiniMAX和智谱等少数几家，大部分大模型的基础架构开始向这个最优越的开源模型靠拢，而哪怕Llama2的性能也并没有与GPT-3.5拉开距离。
4月李彦宏曾表示文心一言距离当时的ChatGPT只有两个月，带队百川智能的王小川也喊出年底追上ChatGPT的口号；但后来李彦宏澄清过一次，他表示这“两个月”的时间差可能追得上也可能永远也追不上，而10月王小川在一场论坛上将追赶ChatGPT-4的时间拉长到“两到三年”。
GPT-4与近日GPTs出现后，国内大模型厂商已经少有主动与之交锋的口号，GPT-4的暂时无法追赶已经成为共识，它甚至从一个假想敌变成了其他大模型之间检验性能高低的那位“评委”。
这番变化就在阿里云决定拆分到现在的这近8个月里迅速发生，阿里巴巴对在生成式AI领域的竞争现状也从一场无氧的冲刺赛过渡到一场需要从长计议的长跑。这项有氧运动里需要时间、钱、技术人才的积累和持续投入。也就是蔡崇信所说的“进一步的投资”。
阿里云本来计划中的目的地，港股市场也正在变冷。
8月29日，香港特区政府发布新闻公报罕见的宣布成立促进股票市场流动性专责小组，全面审视影响股票市场流动性的因素。今年8月以来恒生指数已经多个交易日成交额低于1000亿港元，9月7日收盘当天超700只个股零成交创下纪录，其中不乏市值超百亿港元的大型上市公司。
整体的流动性低迷之外，港股市场在走低的流动性中又被马太效应困扰。整体谨慎的投资情势下有限的流动性都聚集在头部的少数大公司身上，中尾部公司股票的流动性比盘面上更差。
10月登陆港股的极兔是最近的参照物。由于港股市场的低迷，极兔主动降低了IPO募资规模，最终募得35.28亿港元的总额甚至略低于年中预期的下限（约39.09亿港元）。
而对于阿里云来说，国内甚至全球资本市场在此前都未见与自己规模相似的云公司独立上市，这是外界期待阿里云估值最终落在什么位置的原因。但对阿里云自己来说，这客观上不再是一个合适的上市时机。
回到集团，靠近淘天集团
阿里云最终没有离开阿里巴巴集团，于是阿里云变化的内应也要重新落会回归到阿里巴巴的视角上。
今年2月份Daily Journal年度股东大会上，查理·芒格坦言自己在思考阿里巴巴这家公司时，被它在中国互联网版图中的地位过分影响了。
“我没有停下来意识到它仍然是一个该死的零售商”。
吴泳铭拒绝了查理·芒格关于零售商的说法。他强调用户购买频次是淘宝最重要的指标，而不是GMV。淘宝的自我定位是互联网消费平台，而不是零售公司。
这个回应有些咬字过细。查理·芒格下这个判断的语境更像是在说，相比阿里巴巴集团下的其他业务，电商最重要，并且仍然定义着这家成立24年，拥有23万员工的互联网公司。
查理·芒格这次的“后知后觉”也强调了一件事，淘天集团是阿里巴巴目前唯一的现金牛。到2023年9月30日为止的六个月，阿里巴巴的现金流（包括现金、短期投资和其他库存现金）从5603亿人民币增加到6245亿人民币。阿里巴巴现在账面上有非常健康的现金流，而其中以淘天集团持续的贡献最多。
图源：阿里巴巴财报
淘天集团的稳定，阿里巴巴此前以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一切新业务的探索都基于此。
此前外界对阿里巴巴集团决定拆分多有疑惑。这到底首先是由于组织太过庞大而对各业务未来发展的一种保护，还是阿里巴巴对于拆分后各部价值极有信心，而顺水推舟的一次动作。
回看阿里巴巴今年5月透露出的更明确的拆分后计划，盒马、阿里云和菜鸟在计划中将会依次进入上市进程。进一步的，拆分出的六个业务集团中，五家都可以寻求单独上市或至少灵活地筹集外部资金，唯独淘天集团仍将继续由阿里巴巴集团全资持有。
那时这句话并不显眼，但当现在阿里巴巴再度把阿里云拉回身边，此前这一场“孩子长大了”励志故事里的切割意味才逐渐明显。
这场拆分里有另一层对核心淘天集团业务的保护意味。
阿里云此次不拆分的消息夹是夹在阿里巴巴2023年二季度财报里一起发布的，从最新的财报数据看，淘天集团本身也正在困境里。
本季度除去淘天集团和阿里云之外，另外四个业务集团总计收入686亿人民币，同比增长幅度最低的业务来自大文娱的11%，增长幅度最高的是国际数字商业的53%。这四个业务加起来的收入都没有淘天集团多，后者单季度录入976.54亿元。但令人不安的是，淘天集团的收入增长几乎是最微弱的，只有4%。
如果撇去淘天集团中营收50.94亿的批发业务，只看零售，这一季度营收的同比增长只有3%。吴泳铭对GMV避而不谈，但淘天集团的GMV却出现了下滑。
战场上则敌人环伺，抖音电商2022年全年的GMV达到1.41万亿人民币，仅仅用两年时间就逼近了拼多多2020年的规模。而抖音电商在今年前十个月里，GMV接近2万亿元。
反观阿里巴巴的六个业务集团里，营收增速唯一比淘天集团低的是阿里云，2%。
云钉一体的拆除改善了阿里云的财务状况，但也影响了阿里云的营收。虽然上一季4%的同比增长幅度相比它的对标对象AWS今年3季度在231亿美元收入规模上保持12.3%的增速来说，依然差距明显。
于是现在阿里巴巴面对的新局面是，一边生成式AI对云计算带来的剧变时不待我，阿里云只能持续投入，继续作为一个成本部门存在，短期内没有喘息的机会；另一边淘天集团要死命守住的中国商业零售业务愈发自顾不暇。
曾经拆分是在说，各集团要学会自负盈亏的好好活下去，但要是真的活不好，至少不要牵扯到淘天集团。
现在不拆分是在说——除非某个业务集团实在太重要了。
此时最优的选择，就是把“1+6”变成“1+2+4”。阿里云的不拆分，不如看成一场与淘天集团的单独组队。
这一点从9月那场包含张勇离开的新任命中或许已经透露出迹象。曾带着淘宝进入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吴泳铭以阿里巴巴集团CEO的身份再次主抓淘天集团，计划外的事是，看起来离云业务很远的吴泳铭同时开始兼任阿里云董事长兼CEO。
这已经与张勇之前的预期相背。吴泳铭身上双重身份的意外合拢，现在看来是不同业务需要依靠外力来互相靠的更近的一个信号，虽然最初不太自然。
在昨日的财报会上，吴泳铭拟了一份3000字的讲稿向外界介绍各业务集团当下的情况和未来策略。
淘天集团和阿里云花去一半篇幅。而未见征兆突然叫停IPO的盒马，或者刚刚递表的菜鸟，都无法让他做太多停留，然后话锋一转，转到阿里巴巴新的战略级创新业务——1688，闲鱼，钉钉，夸克去了。
阿里巴巴和吴泳铭接下来的要紧事，可能是要为终于摆好位置的阿里云，找一个长期稳定的一号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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